硅谷裁员潮里的中国人:短短两小时,就成了无业游民

硅谷裁员潮里的中国人:短短两小时,就成了无业游民 02/19/2023 对于那些在北美科技大厂工作的中国人,他们大多留学美国,毕业于顶级名校,进入Meta、谷歌、微软、亚马逊等等明星公司,人生履历又一次高歌猛进,在这之中,个人奋斗与时代进程完美融合,直到一瞬间,事情起了变化,大家才后知后觉,所谓温情脉脉,只是一层面纱,所谓个人奋斗,挡不住时代进程。 一个时代结束了 裁员突如其来。凌晨三点的Meta官宣,早上八点的私人邮件通知,就这么简单,宋真被裁掉了。没什么预兆,也没有什么流程,邮件一发,公司内部的所有权限逐渐关闭,一瞬就成为失业人士。几个工作群爆发式讨论裁员现状,她只是11000个被裁员工中微不足道的其中之一,一个早晨就这么过去了,他们都看到了扎克伯格关于裁员的公开信:“我决定将员工规模降低13%”。在信中,被裁者被称作“我们优秀的雇员”,这是属于上位者的客套话,就好像“分手还是朋友”,但分手的决心牢不可破。 林兰和她的丈夫同样是在半夜两点半收到邮件,谷歌宣布裁员12000人。她惴惴不安地等待,没有收到什么具体消息,早上一睁眼,打开邮箱,丈夫留了下来,“噢,原来是我被裁了”。王涛所在的一家北美流媒体大厂动作更加迅速,早上八点整,CEO发布邮件告知裁员,八点二十,他收到了hr的消息,“很遗憾告知你,你被波及到了”。九点开始,员工权限开始关闭,企业邮箱、内部论坛,十点全部收回,他什么也登不上去,“短短两小时,就成无业游民了”。 曾几何时,互联网科技大厂是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造梦明星,无论是在美国硅谷,还是中国后厂村,它们甩开传统行业几条街的发展速度,蓬勃扩张的商业版图,动辄服务上亿人的雄心壮志,都代表着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生产力以及最光明的未来。与之相对,则是高福利与高预期的雇佣关系,对于员工而言,进入顶级大厂就像进入人生的高速路:高薪,早十晚五,空闲时间的高尔夫、保龄球,一切不仅显得多金,而且有些温情脉脉,血汗工厂、剥削剩余价值那一套已经是老古董了,现在讲究的是对Work-life balance的极致推崇,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谷歌,以其优厚的待遇和人性化的管理,甚至在业界留下“养老大厂”的神话。 对于那些在北美科技大厂工作的中国人,这其中当然还叠加了“美国梦”的因素,他们大多留学美国,毕业于顶级名校,进入Meta、谷歌、微软、亚马逊等等明星公司,人生履历又一次高歌猛进,在这之中,个人奋斗与时代进程完美融合,直到一瞬间,事情起了变化,大家才后知后觉,所谓温情脉脉,只是一层面纱,所谓个人奋斗,挡不住时代进程。 很多人把马斯克入主推特后的裁员当作这次硅谷裁员潮的开端,这位特立独行企业家在花费440亿美金收购推特后,用一封邮件就解雇了3700人,随后裁员扩大到75%——成为一场席卷整个行业的地震的开始。根据Layoffs.fyi网站估计,2022年,美国科技行业总共裁撤了近16万个工作岗位。最新的裁员大厂,是美国公司亚马逊,2023年新年伊始,宣布裁员18000人,再次创下硅谷大厂的裁员新高。 对于许多员工而言,裁员潮并非没有先兆,毕竟股价是在眼前暴跌的。截至去年年底,美国五大科技公司的市值,自其历史高点合计蒸发了4.57万亿美元(合32万亿元人民币)。去年10月27日,亚马逊股价一度下跌18%,市值蒸发超2000亿美元。 有一种说法,科技大厂是“矿井中的金丝雀”,它们依赖贷款融资来推进项目,广告收入对经济环境的变化最为敏感,去年谷歌第三季度的广告收入为613.77亿美元,仅同比增长2.5%,远低于去年的43%,经济下行的讯号早已显现。 对于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,无论是风暴中心的员工,还是身在局外的旁观者,都能给出许多合情合理的答案:困扰全球,特别是美国一整年的通货膨胀,压垮了市场信心;发生在欧洲的战争重创了全球秩序;创新疲软,消费者不再乐意买单;又或者三年疫情中,科技公司的盲目扩张在后疫情时代被证明是一场误会:它们招了太多的人,花了太多的钱,但预想中的让公司“更大更强”并没有发生。 以上是裁员为何发生的可能原因,但事实是,对于被裁的人来说,到底原因为何已经不重要了,对于他们,唯一的事实就是,他们失去了工作。 一位推特员工将之形容为“超现实”时刻,在收到邮件通知的半天后,她的电脑账户就被锁了,曾经光鲜亮丽的职场和她不再有任何关系,“有一种‘一个时代结束了’的感觉,而我们曾热爱我们的工作。” 没必要去问为什么是我 当裁员潮到来,公司将按照什么标准裁撤岗位?换句话说,就是怎么样才能躲过一劫?对于员工来说,这简直如同天问:不同大厂的裁员标准不甚相似,但相似的是似乎没有什么特别规律。按业绩、经验、工龄、职位等标准吗?在领英和推特上,有在谷歌工作十几年的老员工被裁,有谷歌L6级别(这是谷歌薪酬等级的正数第四档,要求既有技术能力,又有很强的领导力)的管理者被裁,也有许多技术精湛的码农必须重新寻找工作。汪科在谷歌去年每次工作评级都是EE(超常),该裁还是被裁。所有人都在猜“为什么”,但没有人知道确切的答案。 刚刚被Meta裁掉的宋真最终认识到,“裁员在一个可预期的大框架下,只是具体裁谁没有定论。”首当其冲的,当然是业务部门。Meta裁员的重灾区在招聘部门,6000多位猎头裁掉了大半。陈杰是前亚马逊员工,这次裁员他的许多朋友都受到了影响。无论业绩多优秀,所在组如果没有足够利润,如果不够核心,就会整组整组地裁掉,汪科属于谷歌的设备与服务部门,他的领导和大领导一起被裁,属于一锅端。 裁掉新招的员工(last come, first out)仍然是比较流行的做法,“业务没那么熟练,对公司也不会有特别大的影响”。宋真毕业于深圳中学,刚从美本计算机相关专业毕业。她之前一直在Meta实习,毕业后顺利入职Meta做码农。和她同期入职的新人基本都裁掉了,几乎没有人幸存。她形容这为“大厂一轮游”,上岸一个多月就下岸了。 咨询公司员工的到来是一道催命符。在公司高层团队从上到下一层层下达裁员指令后,咨询公司会派遣员工到企业,和管理层一起商议裁员名单,他们会有自己的算法,在性别、地区、种族等等各个维度为裁员做出平衡,减少对公司的负面影响。 就像电影《在云端》所述的那样(当然不会那么戏剧化),西装革履的专业裁员顾问,会在你最猝不及防之时来到你面前,面带微笑告诉你一个坏消息——你被裁了。 在这几家科技公司裁员前,由员工组成的匿名社群里,已经传言满天飞,有人说在Meta看见了贝恩的人,有人看见Bcg的人去了谷歌(都是北美知名咨询公司)。但因为匿名,大家都当这些消息真假参半,也有很多人会说这是假消息,“谁知道最后这些公司都裁了”。在Meta临近裁员的那几天,匿名社群里的各种消息传言满天飞,宋真每天都感觉那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将落未落,“忐忑、疑虑和没什么办法”。 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