跳舞致残后,一个母亲对女儿的九年观察 文章来源: 极昼工作室 11/08/2021 还在子宫里的时候,小雪就是一双长腿。妈妈躺着看不到 B 超影像,只听医生说,” 腿挺长的,要长大个儿。” 可生出来也太黑了,鼻子有点扁,还不是双眼皮,这是妈妈对她的第一次观察,不太满意,” 样样都没随我 “。过完满月,小雪慢慢白了,眼睛最好看,单眼皮长开成了内双,不是特别大,但是有神。 小雪是山西吕梁矿上的女儿,人们聚居在裸露黄土的山体与高耸的煤仓之间,人际关系亲密而复杂。她爸原先是下井矿工,因为腰痛调出来搞运输,妈妈不工作,在家照顾她和哥哥,二十一世纪第十个年头,一家人就靠每月四千多的矿区工资过日子。 从幼儿园开始,小雪就是人群中被关注的那一个。邻居家孩子长高了,衣服就成套送给她,幼儿园老师每天早晨在校门口等孩子,一见她就笑,” 又换了一身衣服?” 她每天换衣服,妈妈每天洗衣服,洗好的衣服规规矩矩晾在家里,地板也擦得干净,生活虽然勉强,但还算舒心。 只有一点,妈妈觉得她太内向,不爱和人接触。别人给吃的,她绝对不会伸手去接,很熟的邻居也不行,一定是妈妈先接了,再从妈妈手里拿,看起来小心翼翼。其实小雪只是不知如何答复大人的好意,跟小朋友相处,见一两面就熟络起来,但妈妈搞不清楚。 矿上有一家培训机构,开了好多年,是整个矿区规模最大的,有两层楼高,妈妈想给小雪报个兴趣班,跟孩子们多玩玩。两年后的一节舞蹈课上,小雪下腰时弄伤了脊髓,从此下肢活动受限,大小便无法自控。 观察 尿味。肖淑珍一推开女儿的屋门,就察觉到气味不对,” 小雪,你要多喝水,尿又有味儿了。” 小雪如今上初三了,她对尿有感觉,但是控制不了,尤其做运动的时候,说尿就尿了。白天上学,书包里放五片纸尿裤,要趁课间自己推着轮椅去厕所更换,上午两次,下午两到三次。家里床边有个便盆,小雪从小不爱喝水,尿一浓,屋里就有味。 这股气味从九年前开始入侵她的生活,那一年小雪六岁。从无知觉到恢复尿意是一个漫长煎熬的过程,在北京治病期间的某天,小雪突然说要上厕所,肖淑珍赶紧抱她去,但是只能尿一点点。九年过去了,肖淑珍的鼻子现在特别灵。 不只是鼻子,手、眼睛、耳朵都是肖淑珍观察女儿的仪器。每周五晚给小雪搓背,两个大拇指在靠近尾椎的脊柱两侧一划,就能量出侧弯的程度——这是两年前到北京复查时发现的,小雪的肌肉缺乏锻炼,力量不均,有力的一侧要把没力的一侧拽过来,时间一长,还在发育的脊柱就被拽弯了。那以后,肖淑珍便盯紧了女儿的背。 早晨上学,肖淑珍把小雪送进教室,座位在进门第一排。从背上卸下小雪的书包后,肖淑珍便离开,每每走到教室门口又会回头看一眼,只要小雪歪着,就是狠狠一句提醒:” 腰!” 除了坐在轮椅上,十六岁的小雪和其他女孩没什么区别。她手指长,扣合轮椅车头的时候指尖绷直,只需十来秒就能组装完毕。个子也高,六岁搭火车去北京治病时,她躺在担架上,脚就在外边露着,姨夫临时在担架尾部钉了块木板,用书把她的脚垫了起来。 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