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永远的一抱谷

2021-12-17 作者:陈艳萍 心然的原香 公众号:心然的原香。 心然的个人微信号:15818820884。 心然简介:陈艳萍,湖北天门人,现居武汉。从生命的原香出发,与美同行,抒写生活,乡愁,诗情以及远方。 那个年代,人人都爱惜粮食。那个年代,挣工分,没有劳力的人家,粮食是不够吃的。 到了生产队割稻谷的日子,小街上的闲人们会自发地组成一支支捡谷队。所谓的闲人,就是老弱病残。 每天放学后,放下书包,第一件事不是写作业,而是去田里捡谷。大人们在前面搂,我们在后面捡,捡搂掉的稻穗。有的人胆子大,顺手牵羊般从捆好的草头里抽。 那是黄昏时分,田野里的天空和晚霞美极了,刚刚收割后的稻田露着一茬一茬的稻谷桩子,散发着新鲜的带着草木浆子的气息,直往鼻子里扑。麻雀们成群成群地寻觅最后的粮食,燕子不稀罕,高高地飞在天空。远处的村庄里,有炊烟腾起,从屋顶飘到树缝,再一跃升起,和白云汇合去了。 我的怀里抱着捡来的稻穗,穗子朝上,挨着我的脸,有些扎。但我不动它,怕谷粒洒落。一颗米,一滴汗。糟蹋粮食,是不可以有的行为。回到家,奶奶接过我捡回来的稻谷,轻轻放在铺着塑料布的地上。 我家隔壁,住着菊香婶娘。她有心脏病,眼睛高度近视,不能出工做重活。不知道为什么,那些年她丈夫又老不在家。独自带着两个孩子过活,很艰难。 有天,不知道她和奶奶怎么商量的,决定晚上去田里搂一抱刚收割的稻谷,且她们已经看好搂哪块田。没有钟表,不知道她们俩是如何相约的时间。 当然,奶奶和菊香婶娘偷偷商量的时候,没有告诉我。奶奶知道我胆小,越早告诉我,如坐针毡的时间就越长。 也不知道是几点,奶奶叫醒我和妹妹,说是去搂一抱谷。怕得很,但是不敢说不去。一出门,看见菊香婶和她两个女儿站在门口。人这样多,才稍稍舒服了些。 那是秋天,收晚稻的时节。月色很好,天气很凉,有雾气。我们一行人屏气吞声,拐过学校的院墙。正好那年禁止养狗,村庄四围静得像一潭水。秋虫呢喃,越加深静。我们穿着布鞋,走不出多少声音,只有自己能听见。 被雾气笼罩的田野,房屋,梦一般迷离。我很少走夜路,看见这样的景色,觉得美,但是无心欣赏。前路茫茫,不知所以。害怕,又怕鬼又怕人。想当然地以为:走在中间最安全。 潜进离家最近的那块地里,奶奶率先搂起一抱谷子,我们也学着她的样儿搂了一抱,赶紧往家里走。不敢跑,怕有脚步声,怕有气喘声,怕谷子抖动。还是慌,还是累,哼哧哼哧。谷子一走一摇,也哼哧哼哧。 菊香婶憨,走在最后面。四个孩子中,我最大,走在最前面。这是我想要的最佳位置。我以为,要是有人说抓小偷啊,抓小偷啊,那一定是从后面来的。在最前面,可以跑得最快。假若鬼来了,也应该是从后面来,抓不到我。 到家了,推开大门,一闪而进。我抱着谷,靠着门,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活动终于结束。透过门缝往外望,一片死寂,心才静静平息下来,上床睡去。 四个几岁的孩子,一个病妇,一个老人,一人一抱谷,能有多大用途?我不知道。但那个时候,我们就是这样做了。 那块铺满稻穗的田头,缺了一块。第二天,生产队派人收稻穗的时候,有没有人怀疑?有没有人说什么?我不记得了。 突然一天,菊香婶的丈夫从远方回来了。我以为,菊香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。没想到的是,不久后,菊香婶的丈夫要和她离婚。那时离婚,是稀奇事,全街人惊讶。那时离婚,女人是没有娘家可以回的。 菊香婶娘的父母不在了,留下的老屋归了哥嫂。一身病,上哪儿去谋生呢?只能再嫁人。很快,菊香婶被人介绍到离小街十几里路的一个村庄。听说男方重度残疾,年纪很大。 菊香婶离家时,是哭着走的。两个女儿站在身边,盯着母亲的脸,吸着鼻涕皱着眉头。 …